蓉城
蓉城 (第2/2页)欧阳雨泽在自己家中中,被欧阳宇屏的情人们瞧不起;被某些刁奴瞧不起,成了欧阳府里最有尊严的“乞丐”,事实上他也的确讨过,只是没人把当乞丐罢了。
精神和肉体双重折磨,他反抗之心愈加强烈,读书是不可能的,与其在这受气,还不能学道,还不如上街乞讨,至少自由,呸呸呸,是历练。
这些事欧阳雨泽是不好意思说出口的。
“毫无悬念,我自然是输,那赌注如今来看于我依然是不可完成的。僵持一年,我决定离家,”欧阳雨泽不禁低头,很是惆怅。“起初尚能听到有人打听,而来四年,再无半点回音,父子之情竟淡薄如水,匆匆奔流而去。”
像此种,明明是子继父业,偏偏是父亲喜好左右之事激起李沉心中的涟漪。
李段季因贪生要儿子从文,并非大过,可他行极端之举,寸步不让,不仅断送李庐陵之理想,更断送其性命。
欧阳宇屏付出的真心远不及欧阳雨泽不论,对待教育并不上心。他所思所为理想远高于现实,荒缪怪诞之人,他只需欧阳雨泽跟他说的做至于能不能成,那无关紧要……
欧阳雨泽是他的亲儿子总有感情吧,欧阳宇屏对外界的情感比做一个梨,那他唯一入族谱的儿子便是那梨籽,他唯一的妻子便是那梨柄。
同样的是做法,欧阳雨泽好学道,偏不让,李沉好学武,偏不让。如此之爱,如同山体崩塌,泥流滚滚,害怕又压抑着无能为力。
李沉的脑子思考嗡嗡作响,过会又轰隆隆的,他忽感头痛欲裂,手托着脑袋,眉毛,双目,中庭拧作一团。
㶧濛从他讲道,不让学道,便料到李沉会有反应,只是没想到……她心里一阵心痛,“你没事吧?”她招呼着他,带着他暂时离去。
见到这样的状况,欧阳雨泽很不解,俞苧夜大致猜到怎么回事,不过你不问我便不提。
他用左手抚平右手拧成的拳头。俞苧夜坐在一旁,看向别处装作无意道:“离家多年,不再有联络,你仍清楚地记得这些,足见怨恨之深。但从你中饭时地表现,你是渴望一个‘家’字,又或许是那份淡薄的父爱。”
“我明白自己的处境,自知无法拿他如何,今旧事重提故升恼怒。至于你的后半段,其实我自身也不明白……”欧阳雨泽脸上阴阳变换,并无转喜之色。
俞苧夜未能注意到欧阳雨泽情绪微变,她道:“今日你我尚能好好地活在世上,已经极不容易,有些事还得你自己斟酌。今时不早,你已疲惫,我有最后一问,柳不怀与你亲近否?若他做出十恶不赦之罪行,你又如何抉择?”
“自然除之而后快,我欧阳雨泽并非为虎作伥之人,苧夜放心。只是现下的我还不能与柳不怀匹敌。”欧阳雨泽叹息道,走到这一步。
已是半夜稍过,明月西沉之时,“时已不早,夜来风紧,我们进屋去吧。”欧阳雨泽护了护他虽高大但瘦弱之体,说道。
㶧濛,李沉两人走出院门,又在院门外站定,她端详起来。
他托着脑袋,嘴里念念有词:“李段季,是我的父亲,从文不从武。若无武将守一方,何来江山太平享。一举兵戈,杀戮无数生灵,一行为功,终成一场空。”
“㶧濛,”李沉念道,他的脑子被过往的事情占据,一点点记起来,脸上又是哭又是笑。“我总算找着你了。”
㶧濛实在没想到会有这一幕,这一幕来得这样快却又不快,她已经等了千年之久。她一阵感伤,说心不动是假,但她观李沉模样似乎不对。一下子接受到来自一个陌生人的大部分记忆,李庐陵前世习武也会几招茅山术,如今他看起来便像走火入魔一般。
㶧濛赶紧用法术镇压住,又用法术驱使他回去,他身上的异样才逐渐消散。
㶧濛家中实在没地方,三人共处一室,都睡地上,两女一男间隔着框架和竹帘。
三人各怀心事……
第二天一大早,李沉吃了早饭便要赶赴家中,他看起来似乎并无异样。欧阳雨泽则是提议一起去爬青城山。
㶧濛可没什么心思爬山,但李沉亦热情邀请着,她倒要看看葫芦里卖什么药,道:“这样,我先将布料都派去,咱们再出发。”
一路上,欧阳雨泽便明了怎么一回事,难怪从昨天便怪怪的,难道这便是一见钟情……俞苧夜反倒没什么表示,便算是那个人,亦需慢慢恢复记忆。况她不敢忘凤狐琪娘的嘱托,这些事都有助于她恢复记忆。
走了没多久,再绕一道,在李沉家歇会脚,再从李沉家出发到青城山亦不成问题。
欧阳雨泽却叫住几人,说道:“往这边,到青城山更近,苧夜往这边。”“好。”俞苧夜应道。
李沉觉出他话里的意思,似乎是想他不去打扰两人,他也“识趣”,道:“既然欧阳公子轻车熟路,那李沉亦不多陪,先家去,这便告辞。”他那读书人的身姿,虽沾了些商气粗气,但一行礼,那气概了不得。
㶧濛亦称道有事。之后便找到机会与李沉详谈昨夜之事。只有俞苧夜一脸懵。
青城山一路,欧阳雨泽感慨万千,自己一生向道,如今却与妖为伍,生死相系,难道在外几年,我便走错了路吗?
不论王家,柳家此等天天作耗,压榨百姓,涂炭生灵之辈才算真道之化身吗?
道说向善,无为,绝不是世间道家这般,莫非真道需到深山林处寻,非要清修,才能不被世俗利益所沾染吗?
欧阳雨泽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合格的道士,但究竟合不合格有什么重要,至少日子比从前好了,但人吃饱便没事做,就愈发思索精神上的东西。一时想不来什么,他便主张到青城山来。
欧阳雨泽不怕自己不被承认,只怕她不被承认,贵和之道,妖何有例乎?俞苧夜一路欣赏青城山之美,不觉中心里的那根弦松懈下来。她隐隐约约地感受到道之崇,他则别生寻常。
今日朝阳微弱,青城山上烟雾缭绕,枝丫相啄,一片兴荣之景。欧阳雨泽身临其境不禁褪去“外饰”,如同一个寻常的少年,急切地往上爬,俞苧夜看他好几次差点摔了个狗吃屎,忍俊不禁。
已近山顶,不见人往,远离世俗。
欧阳雨泽走的是另一处偏僻之地,道士清修,更无香火味。仿佛整座山都悄悄然,是个安谧恬然之地。
俞苧夜眼睁睁的看着他到达山顶,一切诡异之感达到顶峰。
“从始我便没有修上正道,我阿娘是弱方,因而我一心想学真本事,帮扶弱小,不使阿娘之悲在旁人身上重蹈覆辙,而我却无可奈何。”欧阳雨泽双手摊开,做“无可奈何”的姿势,现下他对于所出来的事确亦无可奈何。
俞苧夜上前几步,温和道:“你有此心,那是极好。”
“苧夜,你且听我说,”欧阳雨泽自上往下看,颇有自得之意,“起初见世,亦念降妖除魔,可到头来惊觉,人祟同行,作耗祸民。往深里看,也好些妖不曾作恶,只因弱小,才致被除去。柳家是我知道的这一切的一把钥匙,当时我尚不能辨清是非对错,只是自那以后离柳家远远的。”
欧阳雨泽浅笑一下,他真的为此高兴,这个笑不单是俞苧夜听着惊异,对于所有妖这种话都很难不动心。
“你不是奇怪,为何对你没有那么大的敌意?大致是因如此,万物有灵,妖亦是这世间的一份子。此种道理,我竟了悟,哈哈,”清亮的笑声回荡在山间,他身上好似有缕光停留着,发着亮,“后来,我连存活下去都难,便只有活下去,做好人,做好事这点小憧憬。”
欧阳雨泽看向俞苧夜,正巧入原本看着他背影的她的眼中。他的眉弯起来,似乎要邀请她,要拉她的手,但真碰到指甲盖,他又立马缩回去。
且说山下,“公子,从何觉着我面熟?”㶧濛靠着围栏外,看着李沉挑水。“从心。”他由心道。
㶧濛笑了,心里甜甜的,嘴上却不饶:“花言巧语。”
“庐陵不曾扯谎,当真如此。”李沉说着怪难为情的别过脸。
“那你可知?我乃是一只朱鹮。由鸟化作人形的。”㶧濛一句话打散渐浓的情愫。
“你是朱鹮鸟?这有何了不得?”李沉道,“这世间之大无奇不有。”
真是“会当凌绝顶,一览众山小。”,欧阳雨泽瞧着这山,骤然跪下拜了拜,他拜完,她亦跟着拜。
“哎哎,你拜做甚?”欧阳雨泽惊道,俞苧夜不明白他之问,对于行拜的礼数她亦不大明白。她问道:“有何拜不得?”
“这……”他心里想得多,边说便念念有词,“也对,天人合一,既妖为我异族,该归属万物,自得天人合一。”
“不错不错……”他心里想一遍,嘴里又念着。俞苧夜被他的呆笨模样逗乐了,却只心里乐,脸上的笑意达不到心里。
俞苧夜好似从未认识过他,好似穷苦贪财使他减免许多仁德正道的斥责。
为走兽尚有族群,为人便更难了,任何人都无法脱离世俗言语,唯有暂时远离。
日往西斜,两人玩够了打算下山,上山容易下山难,山路窄小,尽是些泥土石块,往下去,不易。若天色再暗下来,那可就不妙了。
俞苧夜在前,欧阳雨泽在后,不过一会两人便相互扶持,她觉着很怪,却也不反感。
大致走了十几步,俞苧夜禁不住此亲密举动,她道:“天色已晚,不如,我施法带你下山。”“这……这不大合适吧。”虽然两人手牵着手,但面对面还隔着三个拳头,若是让她带自己下去,那岂不是要美死自己,不成,君子不可心生歹念,不过我原不是君子。
错了错了,我好歹读过圣贤书,呸,我好似没读过,唉……
“你在思量何事?不过一瞬之间罢了。”俞苧夜疑惑道。
“这,我……”欧阳雨泽说不上来,要说男女授受不亲,可之前授受挺亲,苧夜,我恨你是块顽石。欧阳雨泽几番暗送秋波,眉目传情,俞苧夜都不曾领悟。
一下子,两人便回到㶧濛的小院,院里静悄悄的。
“想来,㶧姐为色所迷还未归,咱得做饭去。”欧阳雨泽话音刚落,便传来㶧濛的声音,她道:“谁为色所迷啊?快来吃饭吧!”
刚进里屋,欧阳雨泽的嘴便叽叽喳喳,他道:“那位李公子呢?你俩有没什么头目?”㶧濛浅笑一下,她乐道:“问他本尊,人便在此。”
李沉虽说有些被她惊到,但向父母报平安,吃完饭,还是灰溜溜地跟来,此刻他脑袋沉沉的,亦顾不上㶧濛的话。“哎,这是怎么了?”欧阳雨泽在杂物间门口瞧见李沉,他沉入回忆不曾觉察欧阳雨泽的到来。
㶧濛闻声赶来,过会松口气道:“气息平稳,想来不是大事,他已吃过饭,歇一歇也好。”她说着把他移到一个相对舒服的位置。
俞苧夜只是走过来,在后面远远地瞧着,记着她的往事,此刻安稳又能经得多久。
㶧濛手上拿着包子,咬了一口,道:“我在这看会,你们先去吃吧。”
闻言,欧阳雨泽看向俞苧夜,四目相对,他那双热忱的灵眼把她看得生怯。两人匆忙离开,院里又是静静的。此小院是㶧濛近十年的居所,她不再是笼中鸟,亦可似一个普通人活着,在一个地方住上十数年便需离开,此已然是最好的方法了。
㶧濛吃完包子,视线转回李沉身上,她看着他,不知想着什么……
蓉城另一边,萧云待着客栈实在没劲,哥哥几次行动差点暴露身份,两人之事全无进展。与其自己在这虚耗光阴,不如去找㶧濛,商议从王家救隐尘的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