番外篇3:前传·齐州懒官疏(上)
番外篇3:前传·齐州懒官疏(上) (第2/2页)只要能摆平,就是大功一件,就是政绩。
故而他喜欢将这些矛盾冲突熬到很大,然后再解决。
苏良快步走到后厅,知州通判处理政事之处。
他看到了齐州观察判官董大志,却未曾看到知州葛文林和通判王岳。
“董判官,不知葛知州与王通判在何处,下官有要事禀报。”苏良说道。
董大志将双手背在后方,道:“二位上官近日处理政事较为疲累,去香水行(澡堂)解乏了,你有何事,汇禀给本官亦可。”
齐州温泉甚多,有延年益寿之功效。
葛文林和王岳都有泡着温泉喝小酒的习惯。
“下官听闻,长清县一些百姓因草集收税之事,与县衙衙役起了冲突,下官想知晓,葛知州会如此处理此事?”
董大志瞪眼看向苏良。
“苏推官,你是不是管的宽了一些,长清县之事自然由长清县县令辖制,即使汇报给了知州,知州如何处理,还需让你知晓?”
“你作为推官,任务是为知州与通判排忧解难,而非添堵,你若没有什么事情便回去吧,此事,不是你来操心的。”
苏良向来都不是被人怼一顿而不敢反抗的主儿。
“董判官,你别以为我不知晓,葛知州喜欢将小事变成大乱后再处理,以此居功。但此事关系着百姓性命,极有可能闹出人命,必须从早解决!”
“苏良,你好大的胆子,竟然如此以下犯下,诋毁葛知州!此外,本官也高你半级,你竟然以如此语气向本官说话,心中还有为官之规吗?”
苏良看向他。
“你高我半级又如何,吾乃官家亲赐的进士及第,你是何级别?”
“你……你……你……你这个官,算是做到头了!”
董大志气得甩袖离去。
苏良之所以不惧董大志,乃是因他是庆历二年进士榜第十二名,被赐进士及第身份,属于第二甲。
董大志不过是个同进士出身的第五甲。
大宋崇文抑武,官场除了看官职外,还看科举时的进士排名。
前二甲能享受的礼遇以及破例晋升的机会,远远不是后面的等级能够相提并论的。
故而,苏良面对他,甚有底气。
并且,这个身份还是苏良的护身符。
即使苏良犯了死罪,有进士及第的身份在,都不会被处死。
即使苏良因罪被夺去官职,只要还有这个身份,依旧可以东山再起。
这就是大宋进士身份的荣耀。
……
翌日清晨。
苏良再次寻知州葛文林和通判王岳,想要催促他们尽快处理此事,以免矛盾升级,闹出人命。
然葛文林和王岳明显是听了董大志对苏良的控诉。
对苏良的提醒置若罔闻,只称他们会处理,然后命苏良前往禹城县清算田亩,丈量耕地。
官大一级压死人,苏良无奈,只得前往。
六月二十八日,近黄昏。
苏良终于将禹城县的事情全部忙完。
然后他刚回到州衙,便听到了一件令他极为愤怒的事情。
就在两日前。
长清县草集一百多名摆摊的小贩因商税,再次与征讨商税的衙差出现了冲突。
矛盾升级。
一名六十八岁的卖鞋翁,气急之下,用剪刀捅死了一名衙役,捅伤了一名衙役。
而后造成大乱斗。
最后导致三名百姓身死,四名衙差身死,十余名受伤。
闹出大事的百姓,无奈之下,只得逃到山上,躲避官府的追缉。
而这种外逃,外加不交商税,在官府那里立即就被定义成了:意欲造反的盗匪。
就在昨日。
知州葛文林、通判王岳、长清县知县孙全携五百名士兵与衙役,将一百多名“反贼”全都抓进了州牢。
这就是逼民造反。
葛文林成功地将一件民间小冲突,变成了州衙的平乱大功。
苏良暴怒。
他想了想后,率先回到了家。
家中。
苏良将近日来搜集的葛文林懒政的证据全都拿了出来。
“宛眉,我可能要与葛文林闹翻了,他不敢对我怎么样,但有可能会用你来威胁我,你是在齐州唯一的软肋。”
“我这里有葛文林懒政不作为的证据。我派了两个信得过的亲随保护你,我希望你带着此证据,与小桃一起,立即前往青州,将此证据交给京东路安抚使,知青州富弼,他定会为我主持公道的。”
唐宛眉知晓苏良搜集葛文林罪证的情况,当即点了点头,道:“好,我立即出发,你也要注意安全。”
苏良点了点头,然后与唐宛眉抱在了一起。
……
片刻。
唐宛眉离家后,苏良再次前往了州衙。
此刻的他,已经没有什么害怕的了。
这一次,他的目标就是将尸位素餐的葛文林彻底拽下马来。
州衙后厅。
知州葛文林端着酒杯,哼着小曲,甚是悠闲。
他的为官之道是:在不作为中获得优良的政绩。
就在这时。
他听到后面有脚步声,不由得扭过脸来。
“苏推官,有事吗?此刻已经放衙,有事明日再说吧!”葛文林冷声说道。
董大志控诉苏良时,添油加醋,称苏良要进京弹劾葛文林。
这导致葛文林非常厌恶苏良。
苏良没有退下,反而又朝前走了两步。
“葛知州,你真是好算计啊!明明是芝麻大小的事,在你的一番治理下,竟变成了平乱之功!”
葛文林面色阴沉。
“苏良,莫瞎说!刁民作乱,难道本官不该管?你这样说话,有证据吗?若没证据,就是诋毁上官,本官在你的考绩中会言明此罪的。”
葛文林最大的倚仗,就是能控制苏良的考绩。
而考绩,决定着苏良的未来的仕途。
大多官员对上官唯命是从,就是因仕途攥在上官的手中。
苏良不屑一笑。
“葛文林,你这样做,毁掉的是上百个家庭,会让更多齐州百姓憎恨朝廷,不服官衙的管理,会让齐州变得越来越糟糕,你就是齐州的罪人!”
听到此话,葛文林顿时怒了。
“怎么?你要弹劾本官?”
“本官自入仕以来,没有贪墨,没有行贿,更不沾染女色,私德无暇,你以何罪名弹劾我?”
“懒政!尸位素餐!对百姓之事能拖就拖,在齐州寸功未立,逼百姓造乱而创政绩,这不是罪吗?你这种懒官,比那些贪而做事的官员更加可恨……”
“苏良,你还真是个书生,对官场一无所知,若如你所言,全朝一半的官员都有罪!本官治下,一片清明,且有政绩,这是懒吗?真是一派胡言!”
“你初为推官之时,勤于州事,本官本来很看好你,你若懂事,听本官的话,三年之后,在本官的举荐下,必能擢升,日后前途无量!”
“没想到,你竟是个愣头青,臭石头,接下来,本官会让你的仕途越来越坎坷!”
苏良已骂痛快,顿了顿后,道:“齐州州衙的主座上,放一头猪都比你强!”
说罢,苏良拂袖而去。
“苏良,明日午时之前,你若不向本官道歉,本官让你的仕途就此中断!”葛文林无比气愤地咆哮道。
……
夜,四更天。
苏良带着笔墨出门,来到州衙旁的一段白色矮墙前。
他蘸墨提笔,笔走龙蛇,率先写出五个大字:齐州懒官疏。
他与葛文林已彻底决裂。
接下来就是你死我活的官场斗争。
他要以此疏弹劾葛文林,令百姓知,令朝廷知,甚至令天下知。
当下他的底气,是民意,是这片文章的力量,是整个齐州正义者的支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