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 囹圄
第一章 囹圄 (第1/2页)太熟悉的昏沉和黑暗。
失去对现实世界的感知之后,意识就坠入没有光线的深海,但当不断下沉、抵达“海底”之后,在这最深邃之处,另一个世界就铺开在面前。
心神境。
幽深的苍穹笼罩远山,无垠紫竹的最深处,埋藏着仙境之门。
裴液漫步白雾之中,再不感到诡冷危险了,它们像是柔滑的绸缎,任他在指间随意把玩。
他抬起头望着天边遥不可及的长须,第一次无比安全地感觉到,仙君被封在一道牢固的屏障之后了。
【西庭心】不是摧毁宿主和诏图之间的联系,而是截断了诏图和仙君之间的连接。
这当然才对,很显然诏图可以有无数个宿主,但仙君只有一位。
那遥远的注视依然存在,但降世的倒计时至少暂时停滞了,任由《紫竹林》融入心神之境,这条天地通路不会再从他身上打开。
裴液望着面前广袤而神异的世界,相信自己在“心神”这项跨越修为的素质上取得了世所罕有的宝藏,但他确实稚嫩生疏,除了曾经历过的那些竭力但简单的对抗,他对这玄妙深奥的领域尚无涉足。
“心剑”也许不能算作其中,因为裴液发现它并非倚仗心神境的调动,反而倚仗物质世界中手中真实持握的那一柄剑。
于是他也越发真切地意识到:“剑”或者真是一枚播撒给整个人间的仙权。
它拥有如今的地位,正是因为它如此卓异地立于整个修行体系之外,它的高低不靠玄气、不靠天地、不看地位也不看修为,只要一柄剑和一树真气,脉境也可以仗之杀玄门。
尽管,能够跨越玄气鸿沟的剑术本身也是一种奇迹。
裴液想着这些事情,再次登上了西庭仙境中的这座风雪神山,他刚刚点亮了这七神宫之一,正是籍此和西庭心建立了深入而牢固的联系。
作为与诏图同样位格的仙神遗物,如果说通过诏图他能够触及九重幽天,那么这枚仙珠为他连通的,就是现世人间。
当他进入这座神宫,立在古老玉台之前,一种真切沉实的力量就向他敞开了怀抱。
来自他脚踏的后土,来自这片天地本身。
裴液看了眼玉台之后那如同玄鳞铸就的神座,高华、玄美,没有任何人阻拦他,但他也并没有急着坐上去。在这里他似乎有种天生而来的从容,他抬起头来,目光仿佛穿过殿顶望向上面那依然不可触及的三座神殿,心想不知【大梁】是其中的哪一座。
裴液走出宫殿,轻叹口气,继续漫无目的地在这辽阔又荒寂的世界中巡游,仿佛孤独的君王。
只有小猫能说上两句话。
“我现在是什么情况?”他再一次有些忧虑地问道。
“好像没死吧。”
“.”
裴液也无法苛求它能有更好的回答,因为他知道黑猫现在也看不见自己,他们两個被分开了,在马车终于停下之后。
裴液并非自愿来到自己的心神境,实际上他现在是出不去,因为他的身体再一次昏过去了。
——有些人初见之时你觉得他随和易交,认识之后反觉得他冷漠无情。
当马蹄的哒哒终于停止,裴液略微茫然看着颜非卿伸指点在自己颈后,那张平淡干净的脸上公事公办,没有任何向他交代两句的意愿。
裴液惊恐地想张口阻止,但这枣子道士实在太快,他一个音节都没问出口,就两眼一翻,瘫软倾倒。
不知道这是何时何地,也不知接下来什么人要对自己做什么。裴液在每一封信里都写道自己在神京有朋友和靠山,但实际上他依然是生死未定的重犯,一路被监禁在重重黑帘的牢笼里,枷锁从未卸下,没有人递来什么口信,发出去的每一封信也都被仔细审查,他从来没有机会获知任何外界的信息。
什么人负责自己这个案子,他们又是什么态度,这都不是案犯本人有资格知道的事情。
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调到神京,最后又会被如何处置,如今又被莫名致昏,是块真真正正的砧板鱼肉。
唯一能证明他还活着的,就是这尚未消散的心神境。
裴液轻轻叹了口气,盘腿在一座大石上坐了下来,安静望着雪埋的颓坯仙国。
不知在多久之后,意识才终于再次感受到向上的牵引。
沉重的身体。
迟钝、又感知狭窄,整个人还昏沉沉的,他已先感到心跳和呼吸都有些吃力,脸上也传来一些不适,好像颊肉都忽然具有了重量。
被剥夺真气之后,修者会十分不适地坠回凡人,甚于从轻盈的水里爬回岸上,更像是自由翱翔的鸟儿只能在地上爬行。
裴液一路下来本已有些习惯了,如今一从心神境升上来,这忽然多出来的负重又如此鲜明。
裴液蹙了下眉,却听黑猫在腹中轻声叹道:“长恨此身非我有。”
“.”
裴液沉默地垂视它。
“熏陶不能断。”黑猫道。
“.”
裴液不太有和它说笑的心情,因为这仙狩虽然肯定也被严密看管,但依然享受着它轻盈强大的身躯,他这时却是真有些难受。
没有真气恢复状态,裴液在头晕目眩中努力分辨着所处的环境显然还是一座深牢。
什么声响也传不进来,周围的黑暗静得彻底,一盏暗淡的小灯亮在室中,他下意识抬了下手想要撑地向它挪去,猝不及防的僵硬骤然传来,动作链一下断裂,他一个踉跄仆倒在了地上。
裴液狼狈地手脸并用撑起身来,喘息低头看去,那诡异的僵硬此时才落为实感——他依然单衣,披发赤足,脚镣委地,但在从小臂开始的手部,被一种精密的铁具牢牢箍死,暗淡的器纹流过,五指分毫不能弯曲。
“.”
裴液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,走出灯照沿着四壁敲了一圈——全是实心的铸铁。
无奈一笑,倚着坐倒,相信这回这条命是彻底握不在自己手里了。
他靠数自己的鼻息算着时间,不知外面正在如何决定自己的下场,只是四个时辰过去,竟然连送饭送水的都没有,身体已经有些难捱。
但这时他忽然一个灵醒,双耳竖起——终于听见些极微弱隐约的声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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